| 当前我国经济发展基本特点与形势判断 |
| 马晓河 2008-04-22 |
| 摘 要： |
2007年，我国经济发展在继续保持“投资打头、出口依赖”的格局下，经济增长明显加速，出现了“三喜四忧”的特点。一喜是全年粮食产量有望突破五亿吨，农产品供给充裕。二喜是经济效益全面向好，政府、企业、居民收入快速增长。三喜是社会消费在升温，城乡消费增长差距有所缩小。一忧是货币信贷投放过多，地方投资“高烧”不退。二忧是工业增长加速，产品供给热度持续升高。三忧是出口增长迅猛，外贸顺差大增。四忧是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走高，通胀压力在上升。从总体上看，我国经济增长速度虽然明显加快，但“投资带动、出口依赖”的增长格局依然未变。当前我国经济增长速度虽然还未达到历史最高，但经济增长已经偏热。现阶段，在商品已经充分市场化的条件下，我国物价水平已经偏高。文章的最后作者提出了2008年经济走势和宏观政策取向。 |
| 关键词： |
经济增长，投资带动，出口依赖，经济偏热，市场化，物价水平，宏观政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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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发展经历了三个大的增长周期，一是从1979年到1990年，GDP年平均增长速度为9%，GDP年增长速度最高的年份1984年为15.2%；二是从1990年到1999年，GDP年平均增长10.4%，GDP增长速度最高的年份1992年达到14.2%；三是从1999年以后，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一轮增长周期。当前，经济增长正处在高增长阶段，增幅下行阶段还未到来。深刻认识分析这一周期的经济发展变化特点、问题，对制定宏观调控政策有战略意义。
一、经济增长呈现“三喜四忧”的特点
2007年，我国经济发展在继续保持“投资打头、出口依赖”的格局下，经济增长明显加速，出现了“三喜四忧”的特点。
一喜是全年粮食产量有望突破五亿吨，农产品供给充裕。2007年夏粮产量达到2307亿斤，同比增长1.3%，实现了自1985年以来夏粮连续四年增产的好收成。秋粮在遇到较严重自然灾害的情况下，仍然获得了比预期要好的收成。全年粮食产量预计可能会突破五亿吨。除了油料、生猪生产之外，棉花、糖料、蔬菜等主要经济作物种植面积继续增加，全年肉类产量和水产品产量都获得不同的增长，同时社会粮食库存充裕，农产品总量供求基本平衡。
二喜是经济效益全面向好，政府、企业、居民收入快速增长。从全国财政收支情况看，2007年前11个月，中国财政收入达到48177.12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33.5%。预计全年全国财政收入将超过5.1万亿元，同比增长31%左右。同时，全国财政支出37084.77亿元，同比增长25.2%。从企业看，前11个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16532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30.7%。工业经济效益综合指数188.41，比去年同期提高17.43点。在39个工业大类中，按照利润增长位居前列的分别为：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增长107.5%）；专用设备制造业（增长49.6%）、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增长45.2%）；电力行业（增长37.8%）；电子通信行业（增长31.1%）。而石油加工及炼焦业净亏损425亿元。
从居民收入增长情况看，城乡居民收入增长也明显有所加快。2007年前9个月，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13.2%，比2006年同期快3.2个百分点，农民人均现金收入增长14.8%，比2006年同期快3.4个百分点。从2007全年看，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预计达到14%左右，农民人均纯收入预计超过8%，均超过上年水平。
三喜是社会消费在升温，城乡消费增长差距有所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增长加快必然带动了消费。2007年11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8105亿元，同比增长18.8%。这一名义增速再次刷新1997年2月份以来的最高月度增速。值得注意的是，在2007年前10个月中县级消费增长幅度高于城市消费增长幅度的有五个月，这是本轮经济高增长阶段的一个明显特点。其中，2007年10月份，县和市消费增长幅度分别为18.8%和18.6%。2002年以来，在每年消费增加量中，县及县以下消费贡献率2003至2006年分别为26.2%、27.1%、29.7%、30.2%，2007年前10个月贡献率为30.4%。今后，消费增长势头还将继续。因为城乡居民收入将继续快速增长，政府大量向公共服务领域投资，扩大城乡低保范围，健全养老、医疗保险制度，都降低了居民消费成本，消除了老百姓的后顾之忧，直接和间接地刺激城乡消费。
一忧是货币信贷投放过多，地方投资“高烧”不退。值得注意的是，2007年10月末，广义货币M2增长18.5% ，狭义货币M1增长22.2%，自2006年12月份以来M1持续加速增长，已经连续11个月大于M2，这表明企业与居民存款短期化和活期化倾向在加剧。2007年居民存款和非金融机构存款“搬家”现象明显，导致大量热钱活跃在股市和房地产市场上。2007年居民储蓄存款在4、5、7、8、10月份共五个月都是减少的，仅10月单月就减少5062亿元，非金融机构10月份存款下降1947亿。由于热钱的集聚，使得申购新上市股票的资金动辄上万亿元，而且还在不断增加。比如，中海油上市时网上网下冻结申购资金2.17万亿，此后建行、神华、中石油上市分别冻结申购资金为2.26、2.66、3.37万亿元，中铁冻结申购资金3.38万亿元。在股市上，热钱大进大出引起市场强烈波动。房地产市场剧烈波动也与热钱流动密切相关。
货币投放过多，还引起贷款明显增加和投资反弹。2007年11月末，人民币各项贷款余额19.34万亿元，同比增长14.1%，增幅比上月高0.3个百分点，比上年同期高0.6个百分点。在货币过多投放和贷款增加情况下，投资在高位增长，各地固定资产投资冲动依然强劲。2007年1至11月，城镇固定资产投资为10.06万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26.8%，增速略微低于1-10月的26.9%。但是10月份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0.7%，是2006年7月份以来最高增幅。1-10月新开工项目投资由降转升26.5%，比前三季度提高2.3个百分点。前9个月有16省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增长超过28%，其中6个超过35%。
二忧是工业增长加速，产品供给热度持续升高。2007年前10个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8.5%，比上年同期加快1.6个百分点，一、二、三季度分别为18.3%、18.7%、18.5%，10月份为19.1%，均高于最近44个月以来平均16%的速度。预计2007年全年增长18.5%。从主要行业看，10月，轻工业增长14.4%，重工业增长19.4%，前9个月钢铁、有色、建材、石油加工及炼焦、化工、电力六大行业增速超过平均增长速度。从地区看，前9个月有15个省增长超过20%。
从经验看，现阶段工业增加值增长在16%左右比较适宜，超过此水平，工业品供给增长速度将偏高，到20%工业增长就明显过快，这会造成产能过剩，并给出口造成巨大压力。
三忧是出口增长迅猛，外贸顺差大增。2007年前10个月，进出口总额达到17593.2亿美元，增长23.5%，比2006年回落0.6个百分点。但有所不同的是，2007年进出口贸易失衡的问题更加突出，贸易顺差有扩大化的倾向。2007年1-10月份全国出口增长26.5%，进口增长19.8%，贸易顺差达2123.6亿美元，同比增加了58.9%。10月份，出口增长22.3%，比上月回落0.4点，进口25.5%，比上月增9.4点，这是2007年以来首次进口增长超过出口增长速度。但是当月贸易顺差仍然达到270.5亿美元，同比增长13.5%。这表明对外贸易结构失衡的问题依然很严重，内外需的天平继续向外需偏斜。在对外贸易结构失衡和外资不断进入的作用下，我国外汇储备大幅度增长。到2007年9月末，国家外汇储备已达14336亿美元，同比增加4306亿美元，增长了45.1%。
为了解决外贸易结构失衡的矛盾，2007年人民币升值步伐加快，前10个月人民币对美元升值5.42%；同时，6月1日政府调高了142种高耗能、高污染、资源性产品出口关税，出口关税平均上调7%，降低了209种高科技产品进口关税；7月1日又调整了2860多个出口商品出口退税税率。在诸多调控措施下，为什么对外贸易结构和内外需结构失衡的矛盾仍然有所加剧？关键是我国目前存在着“五低”现象，推动企业出口快速增长。这就是我国低劳动成本、低估汇率、低资源价格、低能源价格和低环境污染成本，使得企业生产经营存在较大的利润空间，即使宏观调控抬高了一些出口门槛，也不足以限制企业产品出口。
四忧是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走高，通胀压力在上升。从2006年11月份以后，我国居民消费品价格指数月月攀升，由2006年12月份2.8%上涨到2007年11月份6.9%。在城乡之间，已连续有10个月农村居民消费品价格指数高于城镇水平，10月份城镇居民消费品价格指数为6.1%、农村7.2%。当前，我国价格指数不断上涨，在货币供给充裕的情况下，将产生两方面影响，一是它将通过产业链从食品、原材料等向其他产品传递，引起其他产品价格上涨；二是提高了社会对通胀的预期。
二、对当前经济形势的基本判断
面对我国经济增长速度加快中出现的“三喜四忧”，对下述三个问题需要做出基本判断：第一，当前我国经济增长格局有无变化？第二，经济是否过热？第三，价格水平是否偏高？
（一）从总体上看，我国经济增长速度虽然明显加快，但“投资带动、出口依赖”的增长格局依然未变
1999年以来，在三大需求中，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一直在下降，而投资、出口的贡献率在不断上升。从2001年到2006年，最终消费对GDP的贡献由61.4%下降到50%，其中居民消费贡献由45.2%下降到36.4%。而资本形成和货物、服务净出口贡献分别由36.5%、2.1%上升到42.7%和7.3%。2007年前10个月，这种增长格局并没有发生本质变化。虽然消费增长明显加快，但投资、出口增长也很快。比如，2007年1-10月，我国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增长速度是消费增长速度的1.67倍，出口增长速度是消费增长的1.65倍，仍然延续过去几年投资、出口增长远快于消费增长的格局。与此同时，经济增长主要依靠第二产业带动的格局不但没有弱化，反而还强化了。2007年前9个月，第二产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由上年同期的50.03%上升到50.28%。很显然，当前我国经济增长贡献仍主要来自于投资和出口，来自第二产业。
（二）当前我国经济增长速度虽然还未达到历史最高，但经济增长已经偏热
在上一轮经济增长于1999年实现软着陆后，我国新一轮经济增长在积极的财政政策和宽松的货币政策刺激下，出现了新的增长。从2002年以来，我国GDP增长速度已连续四年超过10%，而且经济增长呈现出年年走高的特点，从2003年到2006年GDP增长分别是10%、10.1%、10.2%、11.1%。从周期论的视角分析，本次经济高增长还未结束，经济增长仍将继续高位运行。因此，当前我国经济增长速度仍属于正常范围。理由是，第一，改革开放以来的前两个周期经济增长幅度最高分别达到15.2%（1984）、14.2%（1992），而2007年约为11.5%，经济增长仍有较大的空间。第二，本周期对经济增长的支撑条件大大好于前两个周期，形成的基础设施和产业体系使经济增长的潜力明显要高于以前。
当前我国经济增长虽未达到改革以来的最高历史增长值，但贸易顺差过大、货币投放过多、投资增长过快已经使国民经济运行秩序出现严重失衡，比如投资过快增长引起工业品产能过剩，产能过剩刺激出口持续高速增长导致贸易顺差不断扩大，而贸易顺差扩大又迫使货币投放持续过快增长，货币投放过快增长还造成了流动性过剩，流动性过剩又引起资产价格急剧上扬和股票市场暴涨。特别是经济高速增长还使得我国的资源和环境承载压力已经达到极限，如果经济增长继续沿着现有格局向高位攀升，将会给我国资源和环境带来严重后果。在经济已偏热的情况下，当前宏观调控的主要目标应是降低经济增长速度过快引起的诸多问题。
（三）现阶段，在商品已经充分市场化的条件下，我国物价水平已经偏高
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相比，当前我国物价水平确实还相当低，经济发展仍然属于高增长低通胀的范畴。但是，衡量当前我国物价水平是否偏高有以下几个因素需要考虑：其一，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曾有过几次大的物价上涨，那几次价格上涨是由两大因素造成的，一个因素是在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过渡过程中，由市场化因素推动形成的价格上涨。在市场化因素作用下，那时即使不发生通货膨胀，价格也会上涨；另一个因素是货币溢出效应引起的价格上涨。此次则不同，市场上流通的商品已经充分市场化了，不存在体制转型推动价格上涨的因素，当前物价上扬主要是货币溢出效应引起的。因此，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物价波动相比，至少应考虑有几个百分点体制转型推动价格上涨的因素。若如此，当前我国价格水平已经不低了。
其二，在现实生活中，我国商品变相涨价的范围比较大，而统计又很难将其纳入计算范围，这使得实际物价水平往往比统计反映的物价水平要高。例如，只改变商品外包装提高原有商品价格，调整商品包装容量调高原有商品价格，改换商品名称抬高原有商品价格等等，这些最终都使实际物价水平上升了。
其三，此次各种资产价格上涨过快，却在统计中难以反映。在我国的价格统计结构中，房产价格在八类产品价格中所占比重比较低，只占13.2%左右，而美国房产价格在价格结构中所占比重达30%。经过近30年的经济发展，我国城乡居民的吃、穿、用问题得到基本解决。通过多年储蓄，老百姓特别是城镇居民改善居住条件的愿望日益强烈，买房的比例比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高得多。当城镇居民正准备购房时，全国房地产价格持续上涨，但这种上涨在居民消费品价格指数统计中反映并不明显。因此，尽管房地产价格成倍上涨了，但现行居民消费品价格指数并没有客观地反映出来。老百姓对价格变动的实际感受已远远超过了统计价格。目前我国的居民消费品价格指数已经偏高，而且在流动性过剩和通胀预期作用下，还存在着上升趋势。
三、2008年经济走势和宏观政策取向
2008年，将有两个因素影响我国经济的增长。从国际因素看，以美国为主导的国际需求趋缓将给我国经济增长带来直接影响。受次级房屋抵押贷款危机和2004年以来17次加息的影响，2008年美国将出现内需不足、消费下滑的趋势，这将使美国2008年的经济增长率由原来预计的2%以上降到1%左右。美国经济增长趋缓必然会降低对我国产品的需求，使得我国出口增速放缓，经济增长速度出现向下的拉力。从国内因素看，拉动经济上行的因素要比下行的因素多，经济增长的动力依然强劲。在近两年城乡居民收入水平大幅度提高的情况下，消费增长保持强劲的势头，2007年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比上年预计增加1.2万亿元，2008年消费增加预计不会低于1.2万亿元；其次，2008年换届以及举办奥运会，使得投资增长的内在冲动依然很强烈，这就使2008年的投资不会低于20%。与此同时，也有两方面的因素抑制经济过快增长。一方面是2007年以来，连续10次调高存款准备金率、6次提高基准利率、5次定向发行票据等，将会对2008年经济产生抑制作用。同时，为了防止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高企，2008年上半年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仍将是从紧趋势。另一方面， 2008年人民币升值步伐将进一步加快，这对出口和货币供给都将产生紧缩效应。结合上述国际国内因素分析，预计2008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幅度在10%-10.5%之间。
十七大报告提出，今后我国应该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促进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调拉动转变，由主要依靠第二产业带动向依靠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协同带动转变，由主要依靠增加物质资源消耗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劳动素质提高、管理创新转变。”
为实现这一目标，首先，调整2008年的政策组合，要实行“三紧一稳健”宏观调控政策，即从紧的货币政策、从紧的土地审批政策和从紧的产业门槛政策，抑制货币信贷投放过多、投资增长过快、贸易顺差过大等问题；同时实行稳健的财政政策，利用目前财政收入增长快、赢余多的时机，一方面大幅度增加教育、卫生、社会保障和扶贫等公共服务领域的支出，另一方面进一步增加“三农”、高科技和中西部地区的公共财政支出。此外，针对近几年财政收入占GDP比重上升较快的状况，国家还应采取“减税”政策，进一步提高个人所得税起征点，以增加个人所得份额。增加公共支出、减少财政收入份额明显有利于拉动消费，为扩大内需形成基本动力。
其次，必须抓住时机，加快解决经济发展中的长期问题。比如流动性过剩、产能过剩、收入分配不公、环境污染等，只有通过进一步改革才能解决这些问题。比如改革现行财税体制，实行财权与事权相适应的公共财政体制，以减轻地方政府招商引资发展工业的压力；加快改革鼓励出口的制度安排，在统一内外资企业税收政策的基础上，分步骤取消出口退税政策，并进一步提高高耗能、高污染、资源性产品出口关税税率；加快资源（土地、石油、天然气、水等）性产品价格机制改革，按照市场化的方向改革资源性产品价格形成机制，并不断提高稀缺类资源产品的税收税率。
第三，加快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步伐。解决人民币汇率问题有多种途径，可以直接提高人民币的名义汇率，也可以通过提高国内劳动工资水平，还可以实行适度的通货膨胀政策。在加快人民币升值步伐的同时，要防止人民币升值过快对国内经济增长造成严重影响。最好的办法是，在今后几年里一方面要加大人民币升值幅度，另一方面更要加快国内劳动工资改革步伐，使每年的国内劳动工资水平上升幅度快于人民币的名义汇率上升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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