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国钢铁工业的调整与改造及对中国的启示 |
| 吕铁，周维富 2008-01-02 |
| 摘 要： |
美国钢铁工业调整与改造的主要做法是积极发展电炉小钢厂；积极推广应用钢铁生产最新工艺流程，以重新获得技术领先地位；推进传统钢铁工业基地的产业改造与转型，积极培育地区经济的多元化；推进钢铁企业间的联合兼并重组。对中国钢铁工业的启示是重新认识短流程电炉钢的地位，结构调整需要政府相应的政策配套措施支持，竞争性的工资制度是结构调整的重要保证。 |
| 关键词： |
钢铁工业，工业调整，技术领先，产业改造，企业兼并重组，结构调整，工资制度 |
|
|
一、美国钢铁工业调整与改造的背景
美国钢铁工业从18世纪下半叶开始迅速崛起。1890年，美国钢产量达到480万吨，一举超过英国跃居世界首位。从此，美国钢铁工业在世界上一直遥遥领先。到20世纪初，美国钢产量已占全球粗钢产量的1/3，40-50年代初，美国钢产量一度超过全球的一半，1953年，美国钢产量首次突破年产1亿吨的大关。此后20年中，美国钢铁工业仍保持着较强的竞争力。1973年，美国钢产量达到创历史记录的13680万吨。但是从此时开始，由于生产成本上升较快，设备改造滞后，加之日本、西欧钢铁工业国际竞争力的提升对美国钢铁工业市场空间的挤压，美国钢铁工业开始走下坡路，企业破产倒闭，产业竞争优势逐渐丧失，钢铁生产出现停滞和下降的趋势。在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美国钢铁工业减少了33万个工作岗位，生产能力利用率降到了50%以下。在钢铁重镇匹兹堡，20世纪80年代，大部分钢铁厂不得不关闭。1986年，美国钢铁公司设在匹兹堡的Homestead工厂关闭，该工厂的钢产量曾经一度占全美钢铁产量的1/3。钢铁企业的倒闭造成大量工人失业。据统计，1981-1984年间，匹兹堡制造业就业岗位净减了12万个，占当时制造业总岗位数的1/2。失业带来大量城市人口外迁。在 80年代中期，匹兹堡每年外流的劳动力超过5万，到1990年，匹兹堡市区人口为37万，只有1950年人口高峰时的54.7%。而且，外迁的人口大多为年富力强的青壮年劳动力，而留下了的大多为年老体弱者，结果一方面造成城市基础设施过剩，大量的房屋与公共设施闲置，政府财政收入锐减，另一方面造成新兴产业发展所需的有技能劳动者的匮乏。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钢铁工业被迫进行产业调整与改造。
二、美国钢铁工业调整与改造的主要做法
（一）积极发展电炉小钢厂（minimill）
由于与传统长流程钢铁企业相比，短流程电炉小钢厂具有固定投资小，主要以废钢为原料，能源、资源消耗少，占地面积小，可比能耗低，对环境的影响程度小，工厂可接近资源产地和市场，启动及停炉灵活等优点，加之小型钢厂没有势力强大的工会组织，劳动成本低，因此，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小钢厂在美国遍地开花，生产能力显著扩大。1972年，电炉小钢厂产量首次超过2000万吨，占美国粗钢产量的17.7%；1979年，小钢厂产量超过了3000万吨，占美国粗钢产量的24.6%。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期，短流程小钢厂因废钢价格低廉和采用薄板坯连铸连轧技术而降低了钢厂经济规模门槛，并进入了原先长流程联合钢铁企业的市场领地即薄板产品市场，短流程小钢厂在美国长流程钢产量趋于萎缩的态势下继续保持增长的势头。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长流程钢厂仍然十分艰难，而短流程小型钢厂却乘势而上，增加了上千万吨低成本、高效率的生产能力。2000年，小钢厂产量突破5000万吨，占美国粗钢产量的比重也从20世纪90年代初的37%上升到47%。2006年，小钢厂产量首次超过6000万吨，占美国钢产量的57%，表现出了良好的发展势头和强大的竞争力。
（二）积极推广应用钢铁生产最新工艺流程，以重新获得技术领先地位
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美国钢铁工业对新技术投入了数十亿美元，提高了300%的生产率。纽柯钢铁公司在世界上首先开发出废钢电炉薄板坯连铸连轧工艺并于1990年实现工业化生产。1992年，美国成功淘汰了平炉炼钢。同时，为了满足“净化空气法案”和“资源保护与恢复法案”的要求，自1970年以来，美国钢铁工业投入了50多亿美元用于改进空气污染控制体系。在有些年份，美国钢铁工业15%的资本投资用在了环境项目上。目前，美国钢铁工业的连铸比达到97.1%，钢铁生产和加工过程中95%以上的水已经实现了循环利用，空气和水体污染物的排放量下降了90%以上。
（三）推进传统钢铁工业基地的产业改造与转型，积极培育地区经济的多元化
以钢铁重镇匹兹堡为例。20世纪70年代开始，匹兹堡就开始了转型改造，改造重点一是城市环境整治。在联邦和州政府支持下，匹兹堡市政府重点治理城市工业污染和改造旧城中心商业区，在金三角的废弃厂址上建起了公园和办公大楼。为扭转城市空心化的趋势，90年代又在市区环河地带进行了新一轮的开发，重建居民住宅区及相关商业、文化服务设施。二是加强交通基础设施，以适应经济转型需要。原先，匹兹堡地区铁路和水运基础设施发达，但这些交通设施多是为重工业服务的，难以适应产业改造和转型的需要。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在联邦和州政府5亿美元财政拨款的支持下，匹兹堡先后修建了多条联接市区和主要城镇与机场的高速公路，并在1987年动工建设新机场。三是积极帮助职工转岗培训和再就业。为了解决因钢铁企业破产倒闭而带来的大量钢铁工人失业，政府设立了就业合作培训专项基金，并与接收企业签订合同，接受培训的失业工人在其新岗位工作前6个月的费用从专项基金中拨付给企业。四是发挥当地科研力量雄厚、人力资源丰富的优势，发展高科技和服务业，促进多元化经济的发展。在城市改造和产业转型中，当地政府充分利用卡内基－梅隆大学和匹兹堡大学等一流高等学府的人才优势，同时积极引进外来资金，发展生物制药、计算机、信息、现代金融服务等高新技术产业，促进经济结构的多元化。
与此同时，联邦、州和地方政府还为改造和转型提供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在资金筹集方面，匹兹堡利用联邦、州政府的专项拨款和发行市政府债券方式筹集资金，并通过优惠贷款方式支持本地工业基地改造。优惠贷款大致分以下几类：一是经济开发贷款，指定用于基础设施、设备或房地产开发，利率为银行正常贷款利率的75%。二是市区经济开发贷款，专门用于支持本地小企业。利率为正常贷款利率的80%。三是工业开发贷款，用于支持全国或地区总部设在本地的工业制造、科研和农产品加工企业。四是城市开发贷款，用于支持在工厂旧址进行工商业开发的房地产开发商和企业，利率依项目而定。在税收方面，对于符合市区改造、创造就业和高技术等条件的开发项目或企业，给与减免税优惠政策。
上述改造举措与政策取得了明显的成效。实行产业改造和转型后，匹兹堡地区不仅保留了一部分有竞争力的大型传统企业，如钢铁巨头美国钢铁公司，电气设备巨头西屋电气公司，铝业巨头美国铝业公司，食品饮料业巨头亨氏公司以及金融巨头PNC银行和梅隆财团等，而且在当地大学和外来投资的带动下，一批从事计算机软件、机器人、人工智能、生物技术和生物医药等研究开发和生产的高技术企业发展起来，形成了以高技术产业为主导，机器人、核能工程、生物制药、化工、冶金、计算机、信息、金融、医疗保健、旅游观光和服务业等多元化的产业结构。20世纪90年代以来，匹兹堡又建成了全美第三大国际机场，还兴建了大批饭店、文化体育设施，逐步迈向国际化大都市。目前，匹兹堡已经成为美国5大银行中心之一，世界500强企业中有7家企业的总部设在这里，居全美第6位。此外，匹兹堡还是100多家外国企业的北美总部所在地，其中包括德国著名的拜耳制药公司的北美总部。
（四）推进钢铁企业间的联合兼并重组
进入调整时期以来特别是近几年来，在相关政策的支持下，美国钢铁企业之间的联合兼并重组十分活跃。2003年，在养老救济担保公司（PBGC）承诺接管国家钢铁公司（National Steel）的养老基金的条件下，美国钢铁公司收购了濒于破产的国家钢铁公司。2007年，美国钢铁公司又收购了一家特殊钢生产企业－－Lone Star技术公司，目前正与加拿大钢铁公司（Stelco）就兼并后者举行谈判。此外，美国钢铁公司近年来还在斯洛伐克和塞尔维亚各收购了一家钢铁工厂。美国短流程钢铁企业的领头羊纽柯钢铁公司2002年收购了美国当时的第二大短流程钢铁企业伯明翰钢铁公司。目前，纽柯钢铁公司在美国13个州拥有18家工厂，年钢铁生产能力超过2000万吨。除了美国本土钢铁企业外，外资钢铁企业在美国境内的并购活动也异常活跃。米塔尔钢铁公司2005年以4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美国国际钢铁公司（ISG），而后者在被米塔尔收购前就先后收购了阿克梅公司、西北钢和线材公司、LTV钢铁公司、伯利恒钢铁公司和韦尔顿钢公司。加上此前被米塔尔收购的美国内陆钢铁公司，米塔尔在北美的钢产量已经超过美国本土老大－－美国钢铁公司。另外一家外资钢铁企业盖道尔钢铁公司2002年收购了美加合资的Co-Steel公司，同时从伯明翰钢铁公司收购了一个工厂，并与此前盖道尔在北美的钢铁业务进行整合，创立盖道尔阿美利钢铁公司（Gerdau Ameristeel）。2004年，盖道尔收购了北方星钢铁公司（North Star Steel）。2007年7月，盖道尔宣布以42亿美元收购Chaparral钢铁公司。
三、对中国钢铁工业的启示
（一）重新认识短流程电炉钢的地位
近年来，中国短流程电炉钢进入一个发展的低谷，增长速度缓慢，在钢铁工业中的地位下降。2005年，中国电炉钢产量4179万吨，仅比上年增长0.2%，电炉钢产量占全国钢产量的比重不到12%，比上年下降3.2个百分点。对此，国内部分专家认为，短流程电炉钢下降，是市场选择的结果，不值得大惊小怪。我们认为，上述看法可能会误导中国钢铁工业的发展。电炉钢比例的下降，从资源、环境的角度看，意味着铁矿石、焦煤、水等资源消耗增加，土地利用率相对降低，二氧化碳、废渣等排放量增加，这不仅会加速资源的消耗，而且不利于环境的改善，最终危及中国钢铁工业的长期可持续发展。事实上，中国短流程钢铁工业发展的缓慢，不仅仅是市场竞争和市场选择的结果，也与近年来中国钢铁产业政策对大型化、集中化的长流程钢铁有意无意的偏好紧密相关。如果据此就认为短流程的电炉钢在中国发展前景暗淡，那将是偏颇的。美国短流程电炉钢发展壮大的历史表明，短流程的小钢厂不仅在不适合转炉流程生产的高合金钢、高温合金、大型铸锻件用钢上有优势；随着新一代短流程生产工艺的发展，过去仅能用转炉流程生产的薄板、中板、厚板等高附加值的板材，现代电炉流程也能生产；即使在碳素钢、低合金钢（包括使用量很大的螺纹钢），短流程小钢厂也可以做得同样有竞争力。我们认为，根据美国钢铁工业发展的历史经验，电炉钢在中国比重逐步增长的总趋势是不会改变的。如果不能认识到这一趋势，有可能使中国钢铁工业发展走弯路。而且，从现实条件来看，在经历了近年来钢铁生产的高增长后，目前中国人均钢铁保有量已经达到2.7吨，超过世界平均水平，以后随着中国钢铁工业的发展，钢材蓄积量还会逐年增多，废钢生铁的比价必将有所改变；加上近年来中国电力装机容量的迅速增长，电力的供需关系也将在未来几年出现明显改变，电力紧缺的状况有可能成为历史，中国加快发展短流程电炉钢的外部条件正在逐步形成。更为重要的是，中国与美国一样幅员广阔，在接近市场、接近废钢来源地因地制宜发展短流程的小型钢铁厂，必将同样具有很强的竞争力和生命力。借鉴美国钢铁工业发展的经验，中国需要改变目前的钢铁产业政策中对长流程的大型钢铁企业和钢铁企业向沿海高度集中布局的过分偏爱，提高对发展短流程小企业的战略意义的认识，以免走弯路，甚至误入歧途。
（二）结构调整需要政府相应的政策配套措施支持
美国钢铁工业结构调整和改造的经历表明，即使在市场机制十分健全的经济体制下，产业的结构调整和改造也并不能完全依赖市场机制的调节作用来自动地实现，政府有关配套政策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在钢铁重镇匹兹堡的转型改造中，政府并不仅仅局限于“守夜人”的角色定位，而是一方面积极改善公共基础设施，另一方面为改造和转型提供了一系列配套优惠政策，如资金筹集、税收、设备折旧方面的配套支持政策。再如，在近年来钢铁工业的兼并重组中，为了使兼并者有动力去兼并收购濒于破产的钢铁企业，美国国会特许的养老救济担保公司（PBGC）主动承担这些企业的历史负担。目前，中国的市场经济体制和机制还不健全，要加快钢铁工业的结构调整和产业改造，更需要政府发挥必要的作用，实施相应的配套政策。
（三）竞争性的工资制度是结构调整的重要保证
美国钢铁工业结构调整和改造的经验和教训表明，竞争性的工资制度既是产业竞争力的重要保证，也是保证结构调整和改造顺利推进的重要条件。由于历史的原因，在美国，参与工会的钢铁工业工人包括福利、保险在内的报酬比美国其他制造业工人要高30%-40%。这种状况不仅造成美国钢铁工业人工成本过高，削弱美国钢铁工业的竞争力，而且，钢铁工人的报酬相对于其他行业偏高，也使钢铁工业的结构调整遇到的阻力过大而举步维艰。据美方相关人士介绍，在有些传统钢铁城市，为解决钢铁企业的裁员所引发的失业问题，政府和企业通过发展服务业提供了不少就业岗位，但曾经享受着高工资待遇的失业钢铁工人却兴趣不大，乏人问津，结果使产业的转型进程受阻。当前，中国工资制度中的同工不同酬的现象也相当严重，一些垄断性行业的工人劳动报酬比竞争性行业高出2至3倍。如果不尽快改变这种状况，形成竞争性的劳动工资报酬体系，一旦这些行业遇到国际竞争加剧或国内体制调整，需要产业改造和产业转型时，其遇到的阻力可能比美国钢铁工业的结构调整所遇到的还大，其产业调整的进程可能比美国钢铁工业的产业调整进程还要漫长。
|
|
|
